里,灶膛的火苗随着泄进门口的风起舞,散发着呛鼻子的煤烟味,锅里的水在沸腾,氤氲的烟雾里忙碌着一个男人,一张黝红的脸庞,宽厚的下巴颏上翘着一圈浅浅的胡茬,两鬓少许的白发在灯光下银光闪闪,额角一缕乱发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,不浓不淡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的眉眼透露着坚定,眼角镌刻着几道皱纹,每道褶皱里藏着一绺煤灰;一件看不清颜色的、肥大的长褂垂在膝盖以上,腰里系着一根布带子;腿上是一条青黑色的缅裆裤,膝盖上打着针脚细密的补丁,高挽的裤腿露出一双大脚,脚上踩着一双黑布鞋,鞋面上有几个被火烧焦的洞,露着一双赤裸裸的大脚丫。
他不是别人,是四婶的男人邵强,两个月前,他被许连成安排在许洪黎身边做厨师,协助闵文章的工作。
听到院门声,邵强从灶台上抓起大铁壶,从墙上摘下一把水舀子伸进锅里,犀利的瞳眸穿透了白皑皑的蒸汽瞵视着院井。戌时已过,街上除了狗吠,没有多余的声音,几颗星星在云层空隙里穿梭,黯淡无神。
司机拎着外套踏进了院井,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,他在东北奉天待了几年,三年前调到了坊子地界,在许洪黎身边做司机,井上给了他一个中国名字隼倌,“隼”是他的日本姓氏。
隼馆在耳房门口停留了片刻,扭身钻进了屋子,他走到窗前,挑起窗帘一角窥望着院井,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闪灼着诡异的光,这束光投在许洪黎一步一踱的背影上,潘鬓沈腰,衣领处袒露着凝脂白玉般的酥胸,旗袍衩口之间裸露着水润匀称的秀腿,身上的肉随着脚步上下颤抖,勾他魂魄。
隼馆一直盯着许洪黎的身影消失在前院的长廊里,他恋恋不舍地放下窗帘,从身后的桌子上抓起一把大铁壶走出了屋子,直奔火房。
中院是沈府最大的院子,深得井上的青睐,炽白的灯光铺满了院井,院井中间有个荷花池,披着红衣的鲤鱼追逐着一簇簇翠绿的荷叶,激起一层层气泡,荡漾着一圈圈涟漪,拽着长廊下假山、杨树的剪影,鸟儿在枝头低鸣,震落的飞絮翩翩起舞,一水一木、一静一动,一绿一红,景色怡人。
在闲暇时间,井上常常坐在这个院井里一边喝茶,一边弹奏古筝,他十指轻抚琴弦,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,与他杀人的时候判若两人。许洪黎静静坐在他的身旁,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,温情脉脉地端详着他,她的心完全被这个貌不出众、技艺超群的男人吸引。
而此时院井里阒然无声,冷冷清清,灯光把她的影子拖在地上,影只形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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