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黑了,坊茨小镇的街灯亮了,各家店铺里的灯也亮了,把曲曲折折的巷子藏在黑暗里,巷子里传来几声狗吠,猫叫,小孩哭,被风零零散散扯到了大街上。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,大街小巷少了脚步声,多了车铃声,墙边上的雪一点也没有融化,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,反射不出多少亮儿。人力车夫的大脚板砸在冰硬的水泥地上,砸碎了雪,砸碎了冰,车轮下溅起稀碎稀碎的冰碴,和冰凉凉的雪水。
卧云楼烟馆屋檐下的罩子灯闪着绿幽幽的光,碗口大的灯影落在门口台阶上,四周都是黑色的,黑色里蹲着、躺着、趴着几个人影,看不清面目,有的蜷曲着身体,头埋在窄窄的胸膛,发出单薄的呼吸声。有的直挺挺躺在雪地上,不知有没有气息?有的瞪着无神的眼珠子,偶尔转动一下,没有多少色彩,像极了荒山野岭之间的孤魂野鬼。
烟馆一扇窗户大敞着,玻璃碴子碎了一地,一片狼藉,风毫不留情地钻了进去,屋里桌上的烟灯在摇曳,几个挑烟的丫鬟用胳膊护着烟灯,床上躺着盖着毛毯的大烟鬼,一个个眯着眼睛,锁着脖子,贪婪地享受着那一点点鬼火,远远看着像一具具尸体,这几具尸体嘴巴会动,吞云吐雾。
在这堆尸体里,江德州寻到了许洪亮的身形,许洪亮像一只没有肉的、变质的臭大虾,脸颊凹陷,肤色青绿绿,黄啦啦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手里烟枪,像一片秋天的树叶,不,这已经是冬天了,他的生命已落入灰尘,只有一丝浅浅的血管拉着一颗枯萎的心脏微弱颤抖而已。
江德州老泪纵横,他为眼前的许家二少爷流泪,为许老太太流泪,许老太太如果知道她心爱的儿子不久人世,她会发疯呀。许洪亮自小天资聪慧,是许家唯一一个留过洋的男孩,回国后在德国领事馆做事,这是许家的骄傲,可是,眼前柴毁骨立的男人哪儿还能找见昔日的英姿?
江德州奔扑到窗前,往窗里面探着头,向屋里喊了一声:“二少爷……”
屋里没有人应答。
江德州哆嗦着嘴唇又喊了一声:“二少爷,咱们回家吧……”
烟馆的门开了,从里面冲出几个打手,手里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大刀,站在台阶上猖獗地吼叫:“哪个在叫唤?”
正在这时,一辆小轿车由远至近,朝着江德州和晴盈冲过来,江德州眼疾手快,伸出大手揪起晴盈的后衣襟,往墙角一拽,晴盈脚下打了一个磕绊,趔趔趄趄撞在地上一个僵硬的尸体上,她连连后退了几步,被另一个物体绊了一跤,她慌乱地扶住前面的墙,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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