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上不急不慢地摘下手上戴着的手套,歪斜着身体靠近车窗户,用手套当抹布摩擦着窗玻璃上的雾气,佝偻着脖子向院井里东睃西望,眼前的院子与普通农宅没什么两样,北屋的门窗紧紧关着,窗玻璃上游走着天空的云,折射着院里的家把什,水井上的辘轳垂着弯把和井绳,一堆鸡毛在院井里飘忽,地面上零零星星有几滴鸡血,在阳光下那么刺眼;东厢房的木门大敞着,卧室窗户上掩着窗帘,一双愤怒的眼睛躲在窗帘的后面。
井上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,从轿车里撂出一句话:“院里有多少人呀?”
闵文章左手掌遮挡着车沿,扭脸看着张妈,大声说:“张家大嫂,你愣在那儿干嘛,还不快过来见见井上中尉,你不要害怕,井上中尉今天突然到访,是来找那个孟家养媳妇了解情况的。”
在张妈心里闵文章是一个博学多才、知书达理的男人,路上走碰面都要站下与她打招呼,称呼她一声张家大嫂,言行举止有礼貌,此时听到熟悉的称呼,她把攥着的拳头松开了,为了身后的四个孩子,为了顾全大局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。
井上把手套扔在车坐上,弓着腰钻出了轿车,他从鼻梁上摘下眼镜,送到嘴边哈了一口气,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,小心翼翼擦拭着镜片,这工夫几个日本兵窜到了院门口,他们把挡住路的木板捡起来扔在墙垛子后面,然后迅速调整队伍站立门洞子两旁。
闵文章伸出双手一前一后往院里引着路,“井上中尉,这家是规规矩矩的良民,张妈是个做事干净利落的女人,前些日子洪黎小姐想请她到上府做帮佣,最近事儿太多,俺也没时间过来给她说。”
井上没有理睬闵文章,他把眼镜重新挂在鼻梁上,整整衣领,用手绢擦着手踏进了院子,他往前伸伸脖子,眨巴眨巴小眼睛,又吸吸鼻子,“好香呀,大嫂,俺没猜错的话,你家锅里炖着鸡肉,对吧?”
张妈迟疑了一下,迭声说:“是,是太君,您的鼻子好尖呀,俺锅里的的确确炖着鸡肉。”
躲在东厢房的孩子们已经看到了院里的情景。琴弦子怀里抱着被子蜷缩在炕角,她以为院里的日本兵是来抓她的,吓得她瑟瑟发抖;招娣揽着伍佰的肩膀站在炕沿前,她的脑子乱了,一时不知所措。
小敏跪在窗户边上,她用手撩着窗帘一角,眼睛凝视着窗外,两个矮小的鬼子兵用枪托戳着江德州的后背,嘴里吆喝着听不懂的日语,意思是:快走!
江德州身上的长袍已经千疮百孔,衣襟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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