嚓”断了,窗扇“啪叽”合上了,眼瞅着煤油灯就要灭了,小敏慌忙踮起脚尖,从灯窑里端下煤油灯,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,爹曾说人死如灯灭,她不能让这盏灯灭,她没有护住二姐的灯,她要护着江德州的灯,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,黄灿灿的光穿透了她的十根手指头跑遍了屋子。
廖师傅一挑门帘踏进了屋子,他向门口边上的洪先生拱拱手,三步并作两步窜到炕边,看着奄奄一息的江德州,他蠕动蠕动嘴巴,话没出口泪先流,军阀混战那年他还不到十岁,父亲得痨病死了,母亲带着他和哥哥从山西长途跋涉到了山东地界,没等一家人踏进济南城,半路杀出一些抓壮丁的兵痞子,三个人撒腿就跑,母亲是小脚,根本跑不动,哥哥要背她,她不让,眼瞅着那些兵痞子追了上来,母亲一把推开他哥俩,留下一句“你们快跑,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要好好活着。”
他又慌又怕,不知道怎么办,哥哥指着不远处的树林说:“弟弟别怕,到树林里躲起来,我和娘亲随后就到。”
他自小依赖哥哥,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,他撒丫子窜进了树林,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哀求声和哥哥愤怒的诅骂声,还有拉枪栓的声音,几声枪响划破了长空,吓得他窜进了树林,堆萎在草丛里,等到一切静了下去,他战战兢兢爬了起来,沿着通着城楼的路往前寻找,他看到了娘亲和哥哥躺在血泊里,他“噗通”跪在地上嚎啕大哭,好心的路人帮他埋葬了娘亲和哥哥。自打那天他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叫花子,躲着枪声、炮声四处流浪,从城市跑到了乡下,有钱人家的门敲不开,穷人家清锅冷灶子 ,他蹿到郊外的麦田里掐麦穗,架在火堆上烤着吃,被地主家的长工逮着了,把他五花大绑扔在路中央,日过晌午,炎热的太阳烤爆了他身上的皮,几个骑着高头大马,身穿蓝灰军装的兵卒路过,他用尽全身力气呼喊救命,这些人不但不救他,还讥笑他,鹰鼻鹞眼的人朝他身上撒尿,他以为小命将断送在这帮人手里,眼帘里出现了一个肩背褡裢,身穿长褂的汉子,温文尔雅像个教书先生,这个汉子就是江德州。
江德州从兵卒手里买下了他,把他带到了沧州许金府,介绍给了许老太太,舅老爷留他在厨房里打杂,从此以后他有了一个家,许家少爷、小姐没有把他当下人,脾气暴躁的舅老爷也不会高声呵斥他,丫鬟和家丁背地里嚓咕说,他是江德州的儿子,舅老爷不看僧面看佛面,给他面子罢了。他听了并没有生气,反而很高兴,江德州从兵痞子手里救下他的那一刻,他认准老人就是再生父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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