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我没猜错的话,郎主之所以百般看不惯大郎,大约还有一重未曾宣之于口的原因吧?”
“我不过只是说了几句以往不曾言明的话,郎主便显得这般狼狈可怜了,那大郎呢?如此锥心之言,大郎这些年来又从郎主口中听了多少?”
她的语气没有半点质问之感,甚至依旧柔和,却给崔洐以咄咄逼人之感。
她今日在堂中听了这么久,不会不知道这次分族意味着什么……难道她会天真地以为,此去太原,只是一趟普通的探亲之行吗?
此一别,几乎等同要成为两路人,从此后想再见一面都是难事了!
他是她的夫,所以她无论何时都该将他放在首位,敬重他。
“教子严苛,尤其是族中贵子,这本无过错。”卢氏肯定罢,才问道:“但既是子,而非傀儡,又怎能只有严苛?”
“不知郎主要问什么?”亭内,卢氏开口问。
她是听不懂,还在装糊涂?
换作从前,崔洐或会觉得是前者,但此一刻,他恍惚意识到,妻子的柔顺关切,好似从来都透着一股游离之感,仿佛根本不曾与他有过清醒明白坦诚的对话……
没有正视,便谈不上真正的了解。
“郑夫人走时,大郎只不过是个孩子……可郎主做了什么?猜忌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,逼迫他再不能提起他的母亲吗?”
看着妻子的背影,崔洐忽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彷徨和茫然。
崔洐没半分犹豫:“我哪里行事欠妥,你不妨一一说来!”
“欠妥……”卢氏似乎掂量了一下这二字分量,轻声问:“郎主觉得自己对待大郎的方式,便只是欠妥而已吗?”
雨水滂沱,天地间已有两分寒意。
且这才哪儿到哪儿,她还没说够呢。
她在说些什么避重就轻之言?
卢氏却似察觉不到崔洐濒临爆发的情绪,继续道:“郎主不喜郑夫人固执决绝的性情,就连她的死,都被郎主视作挑衅——”
这个想法让崔洐感到难堪,下意识地便想要逃避否认——难道要他承认自己连枕边人都未曾看清过分毫吗?
见他攥着拳不说话,卢氏微一福身,声音柔和:“时辰不早了,郎主早些回去歇息吧。”
侍女陪着卢氏跟了上去。
“今时郎主自觉落得孤身一人,这并非是因郎主平庸。”卢氏道:“将人推开的,从不是平庸,而是浑身的利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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